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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摘精选《被声音吸引着》

栏目:文摘精选|发布:雪窗弦音 已在故事者网站发布【61】篇文章
日期:2022-01-23|来源:金山|作者:马温|阅读:手机阅读

感谢雪窗弦音发布文摘精选《被声音吸引着》,内容如下:

编钟的象征意义是什么?是展示一个国家的音乐实力么?它能抵御战车的冲撞、吓退兵临城下的虎狼之师么?想也不要想。将编钟砸了,重新熔成铜水,多造戈矛剑戟武装一支羽林军似乎更加实用,但这显然不是曾侯乙的优先选项。战国的大趋势是兼并,小国终将被大国碾成齑粉,别人可以去反抗,可以动员所有的金属做成刀枪,可以将所有的妇孺撵进战壕当炮灰,曾侯乙却不想慷慨去赴死。他看清了大势,他也决心向这个大势低头,十字路口,他没有投奔硝烟呐喊,而是选择了编钟,选择了音乐。不用说,这是个懦弱男人。可是颇有意味的是,当年威震海内的战国七雄,他们的英雄传说,到了今天,已经不是我们书架上的必备书。相反,一个从未听闻的小国,随着编钟的出土,轰隆一声就从昏滞的历史淤泥里爬出来,它的音乐实力和文化气象让世界大吃一惊。这么看来,当初曾侯乙选择编钟是做的长线投资,多少年后,他的封地从历史的暗处打捞上岸是他获得的红利。现代科技复原出曾侯乙的头像,这是个大鼻子的中年人,有两片厚厚的嘴唇,笑眯眯的,笑得真诚,也有点蠢。

编钟的声音像后来的电子音乐,梦幻,空灵,缥缈,仿佛不是来自人间。它让你仰望、崇拜和赞叹,它是高高在上的声音。峨冠博带、道貌岸然是编钟的表演风格,它有辉煌的和弦,可是显得生硬,它是优美的赞歌,却又少了激情。它不风趣,也不诙谐,它时刻端着架子踱着台步,因为它是王权的代表,它必须深沉,必须宽广,更重要的是,编钟要能发出雷鸣般的强音。

民间音乐是“轻”音乐,这大概是有了口哨之后就有的悠久传统。口哨的声音不大,像只害羞的昆虫,青涩而腼腆,但史前人类说,这么大的响声够用了。遇到蜗牛或浆果,他吹着口哨和它们打趣,要是迎面走来一个女人,他的哨声就是献给她的耳边絮语。两个生命体之间的悄悄话是不需要大喊大叫的。后来,有了各式各样的乐器,走的还是以情感人的路子。浔阳江上的一支琵琶只要感动“江州司马青衫湿”,却无意让天下人都潸然涕下。马头琴的理想是感动眼前的这顶蒙古包,是蒙古包外摇颤的格桑花、声声慢的驼铃和奶茶的咕嘟沸腾。在《清明上河图》的某一家茶坊里,也许正有一根演奏中的竹笛,它也不会傻傻地要去感动汴京城,窗前孤零零坐着的那个羁人大概才是它要抚安的对象。若是笛子转到牧童手中,它要打动的就是一头弯角老牛了。确实可以断言,这些乐器没有和编钟约架比嗓门的兴趣。

古代山水画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乐器是琴。现在的音乐家喜欢到大剧院演出,人越多越有面子,古人可不这样。看看这些画作:《松岩抚琴图》《月夜抚琴图》《临流抚琴图》《桐荫抚琴图》《泛舟抚琴图》……古人是抱着琴往深山老林里钻,刻意躲避围观,高冷的环境反而成了他们的首选。现场有没有听众呢?伯牙有一个。伯牙是最好的琴师,很多人要听他的《高山流水》,他连连摆手,你们听不懂的。听得懂的人叫钟子期,是他唯一的知音。两人结伴上山,相中一块地方就进入正题,伯牙孤单地弹,子期孤单地听。这似乎是个寒酸的音乐现场,冷清、严肃、压抑,开心不起来,路过的樵夫投来同情的一瞥,可是他的怜悯施舍错了。古琴天生的孤高自傲,也只有相同情性的人才会爱上这种乐器。琴师从来都是孤独的,在人类中,他可能会有两三好友;在动物界,只有仙鹤与他作伴;在植物界,非得是梅荷竹菊还有虞美人才能充任他的演奏背景。在许多抚琴图中,不但找不到听众,连琴师的五官也看不清,整个画面几乎都给了百里苍山和千寻飞瀑,而琴师人小如豆,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浮岚迷雾吞没。为什么不同时代的古人会不约而同地跑到这样的环境中来弹琴?在山水之间消解大概是他们的秘密信仰,他们要把自己交出去,交给自然,交给天地。这样,他们和自己居住的社区单元、和他们进出的城郭村墟、和既代表时间又代表一种规则的年号,以及一切他们不理解不喜欢不接受的东西之间,就有了区隔。一拨一拨的音乐人在枫叶红了的时候走进大山弹琴鼓瑟,就是要递交这份决心。表白是容易的,难在山水肯不肯接收。一个悲凉的例子是——伯牙都没能遂愿。自从子期死后,伯牙如失魂落魄,指法紊乱,情绪散焦,再也找不到和天地沟通的路径。我们为伯牙惋惜,也为天地万物而遗憾。人可以放弃信仰,但山川大地从不降格以求。

能将曾侯乙编钟搬进深山老林么?办不到。山林属于民间,放得下古琴,却不是编钟的音乐厅。宫廷意志在这儿是要碰壁的。编钟需要的毕恭毕敬的听众,这儿没有。这儿的每棵草都在率性生长,每只鸟都在自由啼叫,编钟命令“肃静”,可是谁会睬呢?松涛依旧,瀑声依旧,东边日出西边雨,有无情的混乱,也有有情的生动,这才是山林。

乐器的序列中,二胡是后来者,在口哨、笛子、古琴、琵琶之后很久才有了二胡。二胡是少年郎,但二胡的出场让人惊艳。二胡小虽小,却是一个微观的自然界:琴杆是木,琴弓是竹,琴弦是蚕丝,弓毛是马尾,琴筒上蒙着的是蛇皮。有植物,有动物,树之影,竹之风,马在奔跑,而蛇两眼炯炯,诸般事物,汇于二胡一身。

民国造的二胡,古玩铺里还能觅到,但这些琴基本都已拉不响。二胡能发声全靠琴筒上的那张蛇皮,而蛇皮的寿限一般超不过百年,时间长了就破裂,二胡自然成了哑巴。当一把还能发声的民国二胡被一个人淘到,他激动得只会说“这是缘分”。他请朋友来听琴,他说,我带来的是民国的声音。

大概率,民国二胡上的蒙皮也是来自民国的一条蛇。我们不必在意它的籍贯是直隶奉天还是江浙皖赣,它爬啊爬啊,中间不知经历了什么,最后找到了这把二胡。这段旅程似乎可以叫投奔,蛇找到了音乐的归宿,而二胡找到了发声的装置。

叶子卷起来就可以当哨子吹,不吹了,丢下地,它就慢慢挣扎,一点点打开自己的身体,凭着记忆又还原成一片叶子,可是细细看,这片叶子的身上多出许多折痕,那是它为音乐付出的牺牲。折叠的地方,那些细小的叶脉已经断裂,绿色的汁液从这里流失。我们看到谁在傍晚的水边吹起口哨,却听不到那片叶子极轻的呻吟。

还有骨笛,关于那根骨头的来历,它是自愿变成乐器的么?没有人关心,没有人问过,我来问,那真的是美丽的传说么?那应当是一次精准的捕杀,后续还有一连串动作,一只美丽大鸟翅膀上的骨骼才会变成一根光滑的乐器。还有蛇,蛇也没有必要捐出自己的皮肤,做一把二胡的发声装置。我们说这是蛇的主观意愿,同样是掩盖了一段历史,一次蓄谋的狙击结束了一条蛇的自由爬行,具体细节荡然无存,但不难想象,那次伏击造成的疼痛已经藏匿在一片片排列有序的蛇的鳞片中。今后的某一天,在琴弓的招魂下,那些痛楚的记忆将会不屈不挠地从鳞片里涌出来,影响二胡的音色和曲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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